沒有記憶的世界(world without memory)

如果你到過逢甲夜市,不難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。你會看見每一個人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去問,一家商店一家商店的去打聽。這裡是賣臭豆腐的,那賣泡泡茶的在哪呢?這裡是賣服裝的,賣電器的呢?這裡有賣唱片的,賣麵的又在哪呢?這群人絕非來自遙遠的地方,相反的,都是道地的逢甲人。當然他們也非第一次來到逢甲夜市,而是一出世已和媽媽到過這來逛了。然而他們卻像什麼都不記得了。

對,這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世界。

在沒有記憶的世界裡,每一次落淚都是第一次的悲傷;每一次歡笑都是第一次的快樂;當然每一次到逢甲都是陌生的。在沒有記憶的世界裡,每一個人都有一本記事簿。他必須在現在未消失以前,趕緊把事物記下來。這樣每次他出門去,就不會回不了家。他可以從記事簿中知道,他來自中興大學,知道如何回到中興大學,又怎樣去到逢甲夜市的某一攤。

人們沒事的時候,就喜歡翻讀自己的生命簿,重新認識自己。在路旁的石凳上,就坐這一位年輕人。他正讀到自己以前曾得過奧林匹克數理第一名,而滿意的微笑著;一位戴著很重很重的眼鏡的女人,正在候車亭讀到,曾有一位王子向她求過婚;巷子轉角處突然傳來一陣驚叫,一個滿臉滄桑的老人讀到,原來是他親手殺了他唯一心愛的人!

每個人的生命簿會隨著他的年齡的增長而不斷增厚,最後厚到沒辦法讀完。有些人就選擇最近的事情來讀;有些人則選很久以前的那幾頁來讀;更有些人乾脆完全不讀了。既然過去都不存在他們的腦海裡,又何必再去看它呢?他們都把每踏出的一步當作一個新的開始。

有一個男人,從生命簿中知道他住在健和街,第二巷,一一五號。當他走到門口時,看見一位陌生的女人和兩個小孩正在門口等著他。但她們也不知他就是她們要等的人。他們一起走進廚房,飯菜已經準備好了。四個人一起進餐,完全不提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事,孩子們也不記的老師給了什功課。

夜晚,這對陌生的男女同躺在一張床上。床頭上掛著一張陌生的結婚照。一男一女像是第一次見面,卻很熟悉的相對而笑。然後有股奇怪的衝動,渾身發熱,倆人開始擁抱愛撫,親吻做愛。

在沒有記憶的世界裡,每一夜都是初夜;每一次牽手都是如此緊張;每一次相愛都是最真最自然的愛……

(1997年,仿<愛因斯坦之夢>而作)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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